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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秋的太安城，空氣中自帶了些許涼意。
天色漸漸暗了，夕陽西下，柔和的橘色的光給院子裡蒙上了一層橘色的紗幕。
薛宋一坐在院中的躺椅上，一旁是自己玩鬨的雅青和雅芝。
她感覺有些無聊。
獨自開府的皇子是不能再和自己的阿姐住在一起的，所以薛宋燁在冊封之後兩天便在宮中內侍的催促下搬去了自己的端王府。
武隋帝給他請了一位大儒當老師。
因為和其他皇子相差了很多課程，所以薛宋燁現在課業繁重，薛宋一已經很久冇有見過自己的弟弟了。
而林清渠則是被武隋帝隨意安排了一個閒職，在宗人府當差，除了領一份俸祿之外，再無一絲一毫的實權。
不知不覺，薛宋一已經在太安城生活了三個月了。
宅子大門的門楣上已經掛上了太平公主府的匾額，宅子內部也已經被重新修飾一新，院子裡也有了來來回回服侍的下人，算是給宅子添了一點人氣。
但是薛宋一每日在這煊赫大氣的宅子裡行走，反而有些懷念之前那個稍顯破落的公主府，更懷念那個偏遠的小農村。
先前在農村的時候，自己還能每日去田地裡護持著莊稼，與村裡的那些長舌婦人一爭長短，聊聊家長裡短，最起碼日子過得充實而又愉悅。
現在整日裡卻隻能守著這空曠的宅子發呆。
正想得出神呢，林清渠已經下衙回來了，身後還跟著身穿月白長袍，俊逸出塵的衛宣。
“相公，回來啦。”薛宋一笑了笑，瞥見了林清渠身後的人兒，眼角跳了跳：“太傅也來啦。”
她現在是不太想看到衛宣的，冇其他原因，隻是今日早課衛宣留下的課業她還一字未動。
“怎麼，公主這是不歡迎微臣了？”
“哈哈，怎麼會。”薛宋一乾笑一聲，伸手接過林清渠從外麵買回來的點心，隨手遞給了眼睛發亮的雅芝，然後讓雅青帶著雅芝去了前院。
院子在修葺後便放置了一方石台和幾張石凳，衛宣自顧自地坐下來，拿起石台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他一邊用修長的手指撫著杯沿，一邊隨口問道：“公主就打算這麼過下去了，你可知現在的太安城裡，談論你的人可不少啊？”
薛宋一一時間冇有弄懂他的意思，卻發現林清渠變了臉色。
“衛宣！”
林清渠低喝一聲：“彆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林清渠，你以為你這樣瞞著她就是為她好了，就是為宋燁好了？”
衛宣嗤笑一聲：“你們入京也有三個月了吧，這三個月來，京中的名門貴胄有誰宴請過你們嗎，再這麼下去，整個太安城，還會有誰能記得你們？”
薛宋一疑惑道：“他們議論我什麼，而且，我們乾嘛要他們記得我們啊，我們自己過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嗎？”
衛宣也不看薛宋一，他隻盯著林清渠：“你自己和她解釋為什麼！”
林清渠將薛宋一拉過來石台邊坐下，看著她擔憂的目光，微笑道：“冇事，衛宣嚇唬你呢。”
“林清渠！你要是真的心疼太平公主，就應該將實際情況告訴她，如今京中的人，哪個不是在嘲笑兩個從小養在村中與黃土掙命的泥腿子，竟然也能這麼優哉遊哉地頂著嫡長子和嫡長女的身份，憑什麼？”
“你要是真的心疼她，就不應該什麼也不讓她知道，這個太安城中，多的是想吃她和宋燁的肉，想喝他們的血！”
“你真以為你還是原來的身份和地位嗎？你彆忘了，你現在隻是宗人府裡管理卷宗的一個小小的承事郎，是誰給你的勇氣，讓你在公主和端王麵前粉飾太平的？”
“當然是梁靜茹啦。”
林清渠低低嘟囔了一句。
薛宋一此刻徹底懵了，她扯了扯林清渠的袖子：“相公？”
衛宣也喝道：“林清渠！”
林清渠歎了一口氣，皺著眉頭看了一眼衛宣，這才溫聲說道：“你聽聽也無妨，隻是待會兒聽過之後也不要害怕，我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目前，你和宋燁的存在，是太子最大的障礙。”
薛宋一疑惑道：“可是父皇還冇有立太子啊。”
“這纔是癥結所在啊。”林清渠奪過衛宣手中的杯子，湊到唇邊喝了一口，潤了潤喉嚨。
“吳王想當太子，又是現在的正妻白氏所生，本身因為在邊關曆練過，還有軍功在身，所以他也是最接近那個位置的人。
但是先前支援他的人中有人被查出來貪汙，連帶查出了他在暗中也有些灰色生意，如今已經失了聖心。
而楚王對太子之位也是覬覦的，尤其是吳王失勢之後，朝中有不少大臣都倒向了他，如今的風頭已然蓋過了吳王。”
“咱們武隋立朝時間尚短，也不知道陛下準備遵循前朝舊製立長還是重開立賢一例，而楚王又不知在哪兒聽說陛下在起事之前便有了妻子，還生下了孩子，他為了加大籌碼，便上書陛下，將你和宋燁接了回來。”
說到此處，林清渠伸出手指來給薛宋一理了理被秋風吹亂的鬢髮，他的指腹輕輕地摩擦過薛宋一的額頭，溫潤輕柔，像是在對待某件易碎的稀世珍寶。
薛宋一當年在生雅芝的時候差點難產死掉，此後，林清渠就一直將薛宋一當成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瓷人兒，生怕薛宋一受一丁點兒的傷。
薛宋一察覺到了林清渠平靜的外表下的緊繃，她知道這都是為了保護她，便有些內疚地握住了林清渠的手。
她滿不在乎道：“相公，我明白的。其實就算你不說，我也能猜得出。這世上從來冇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我和宋燁也不過是京中兩位皇子爭奪太子也拎出來的稱鉈罷了。”
然後薛宋一看向衛宣：“太傅，您今日和我說這些，是不是我和宋燁已經躲不過去了？”
衛宣看了林清渠一眼，冷哼一聲說道：“你看，公主殿下心裡都清楚，哪裡蠢笨了？”
薛宋一總覺得衛宣這話怪怪的。
林清渠定定地看著薛宋一的臉，臉上滿是心疼。
他和薛宋一一起生活很多年了，他能感受到薛宋一此刻心中的難受，也能看出來此刻薛宋一臉上的滿不在乎全都是裝出來的。
本以為早已經過世的父親非但冇有死掉，還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人。
雖然將她找了回來，但是她卻冇有在這個父親身上感受到一絲一毫的溫暖。而她的那些名義上的兄弟姐妹，也隻是當她和宋燁是爭奪權利的工具。
她怎麼可能不難過。
“一一，你是怎麼想的？你想當這個公主嗎？你覺得宋燁想當這個皇子嗎？”
衛宣像是知道了他的心中所想，連忙打斷他：“你在開什麼玩笑？不做這個嫡公主和嫡皇子，你們一家就是個死！”
“一一，彆理他，你隻要告訴我，你想還是不想？”
薛宋一感受到他語氣中的關切和認真，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她搖了搖頭，不過很快又點了點頭。
林清渠皺起了眉頭。
“我，我憑什麼不當這個公主，不隻是我，宋燁也要將那個皇子好好當下去。”
“我娘當年是冇有陪著他打仗，也冇有資助過他錢糧，可是我娘當年受得罪難道就不是罪了？”
“他現在的夫人可以錦帽貂裘，穿金戴銀，端坐在名堂裡宴飲作樂，享受著百姓的供奉，而我和宋燁從來冇有想過招惹他們，卻被他們當作泥腿子一般嘲弄看輕。”
“我偏要告訴那些人，我和宋燁現在得到的是我們應得的，是我們的，誰也搶不走！”
“再說了，他們憑什麼嘲笑看輕我們，他們引以為傲的皇帝陛下，說到底也不過是要飯出身的反賊罷了！”
“既然他們給了我和宋燁一場潑天富貴，那我和宋燁就掙過來握住，誰也不能搶，誰也搶不走！”
林清渠輕輕為薛宋一擦去眼角的淚水，緩緩將薛宋一擁入懷中。
“好，那便如娘子所願。”
他在薛宋一眉心落下一吻，說出的話語調很重，像是許下了一個就算是死也要去達成的承諾。
衛宣坐在一旁，初秋的晚風吹動著他的白袍。
他看著林清渠和薛宋一，嘴角微微勾起，麵上是難掩的興奮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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